出 · 走 | 《一夫二主》 上剧场


在看剧之前,先大概了解了一下赖老师最喜欢的意大利即兴喜剧。把公众号里相关的三次“赖声川大讲堂”整理了一下,胡乱的小白水平先入个门再说:

 

意大利即兴喜剧起源很早,算得上是通俗剧(melodrama)的起源形式之一,随便在集市里搭个小戏台就能演出。它最大的特点是“简单的故事,复杂的角色,松散的结构”。先说“故事”,开演前,演员们会获悉一个大致的情节(比如说一对年轻男女即将走在一起,却无意中被双方父母得知坚决反对),上了舞台之后,演员们就即兴地把整个故事表演出来。但这样演肯定会很干也没有吸引力啊,所以演员们会自己(又很即兴地)不断加入各种把戏(Lazzi)把故事充实起来,推动情节的发展。而“角色”从身份上来看,其实是相对固定的。首当其冲的是主人阶层(Vecchi)或者潘大龙(Pantalone),往往是一些个性有问题或者品性有问题的人;其次是军人阶层(Capitani),往往是爱吹牛的军人结果在中间搞各种乱子;还有一个很重要的是仆人阶层(Zanni),zanni本身就是疯狂的意思,意大利即兴喜剧永远不变的情况:仆人如何颠覆主人。角色们会戴上不同的面具,然而情人是不戴面具的,通常情况下戴面具的会比不戴面具的角色更重要。虽然角色的社会职能是固定的,但是每个角色还会有多面的性格,通过表演演绎出来。而以上的“故事”和“角色”都是在“结构”松散性的前提下才得以实现的,目的是就为了展现各阶层之间的社会角力。

 

嗯,差不多就这么多。

 

说回《一夫二主》本身。

 

首先,依然非常优秀的舞美和灯光。舞台布置依靠侧翼两块布景板的位置和角度变化以及当中布景板的前后翻转完美呈现出了潘府、弄堂、威尼斯、饭店还有后花园五个场景,上下两层的设计也非常融洽和谐。演员们的服装,据说每套动辄就是小几千,也是非常到位了。主演楚法丁诺衣服颜色是鲜艳的红绿蓝三角形拼接,布满补丁,爱热闹、爱吹牛、爱动坏脑经的小聪明和作为下层百姓的穷苦有机融合在了一起,克莉斯的侍女丁娜的服装也有这些特点。比雅和佛林都作为革命党的进步青年,服装面料都用了大珠光,在群戏中非常抢眼;服装颜色也是明快但又淡雅的米色和浅湖蓝,非常符合他们的身份。克莉斯和西维欧作为子承父业的富二代和官二代,服装复古但用色很抓人,一个纯白,一个近乎全绿,显出了贵族少女的任性刁蛮和贵族家傻儿子的冲动蛮横。至于潘大龙和伦巴第这两个老贵族,一个全红一个全黑,倒是非常经典的Vecchi配色;还有饭店主人毕老板,绿白菱格相间,活脱脱就是小丑的形象,但配色又沉稳低调了很多,也与人物的性格相吻合。

 

《一夫二主》的“情节”其实很简单,自以为聪明的仆人楚法丁诺妄想拿两份薪水、每顿吃两份饭而悄悄打两份工,为了防止穿帮他想尽办法不让两位主人见面,却因为目不识丁、记忆力太差闹出了很多啼笑皆非的笑话;而好巧不巧他的两位主人恰是革命中的乱世情人比雅和佛林都,一个女扮男装装作自己的哥哥,另一个流亡在外不敢说出自己的姓名而其中又穿插了革命、爱情、金钱阴谋等等复杂的暗线,疯狂的剧情一点点走上看似不可收拾的局面。对比卡洛▪哥尔多尼(Carlo Goldoni)的原版剧本,赖声川对结尾进行了将近1/3的修改。在原版中,比雅最终和西维欧破镜重圆,而楚法丁诺最终为了可以求娶丁娜才道明自己一仆二主的真相;而在《一夫二主》中,贵族娇娇女克莉斯通过一系列事件之后终于认清西维欧的本性和父亲把自己当作货品交换的真相,奋而“娜拉出走”前往米兰;丁娜也并没有和楚法丁诺走在一起,而楚法丁诺在结束了上一次一仆二主的任务分文未得之后,又本性不改开启了给潘大龙和伦巴第的新一轮一仆二主的任务。

 

克莉斯的觉醒是本剧强调女权的一个突出表现,在原版戏剧中,有这样一段对话发生在比雅告诉克莉斯自己是女儿身之后:

 

克拉里切:我害怕我对于这“忍耐”所付的代价太高了。 

彼阿特里切:不要怕,在忧愁和害怕之后,爱情的喜悦是会更加甜蜜的。

克拉里切:当周围都是忧愁的时候,我还能幻想什么爱情的喜悦呀!啊嘿!真理还是真理:“生活就是痛苦和希望,而欢乐却太少了。”

 

就是在这样的对话后赖导为克莉斯找到了生活真正的“痛苦和希望”吧。她不见得理解比雅为爱忍辱重负女扮男装的意义,作为贵族少女更是无法理解同为贵族且本来要嫁入王宫的比雅为何要加入革命推翻“自己”,但她被比雅的拳拳盛意感动,做出承诺,践行承诺,逐渐从象牙塔中走出。谁都不会想到最后克莉斯会走到这一步,“得与失,在一开始并不是自主选择的结果”,“历史的选择和结果往往大相径庭”,陈旭麓先生如是说过。而她的侍女丁娜是最早和克莉斯点明“男人都是一个样”,不要被一时的爱和冲动蒙蔽了双眼的人,而在西维欧得知真相后向克莉斯下跪道歉时,还是这个丁娜对“男人都是一个样”做出了新解读:嫁谁不都是嫁嘛!丁娜让我想起了《桃花扇》里的李香君,在侯方域轻飘飘收了阮大铖的结婚礼物后,香君一怒之下扔钗弃钿,新婚第二天怒斥方域还记不记得自己是复社领袖,醍醐灌顶。丁娜和香君是一样的,深明大义是可见的结果,却不是本质,香君是从小耳濡目染的环境影响,而丁娜是下层群众摸爬滚打的市井气息,见得多而已。所以丁娜的形象其实是对克莉斯的一个衬托。

 

还有额外加出的佛林都在以为比雅已经死去后的“真情告白”:自己加入革命的初衷就是为了得到人们的尊敬并且可以多勾搭妹子,“革命的马子最够味,而比雅你是够味当中的最够味!”其中的褒贬情绪已经再明显不过,同时也体现出了女性的异性吸引能力已随时代变迁,不再唯温顺恭谨,而是主张也展现出自己的能力和智慧,参与到政治活动中(嗯……这个改编是有点超前……)

 

佛林都和比雅的爱情故事也可圈可点,无所谓找到彼此的方式,只要两人对彼此是真挚的。按照朱光潜先生的理论,恋爱的真纯只能在恋爱的宇宙中进行衡量。尤其是比雅,在这段两人关系中形象非常高大,为爱出走,担惊受怕,忍辱负重,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爱情给了她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无限力量。在全剧唯一一场像模像样的击剑比试中,比雅几下就打败了西维欧,一句居高临下的“你输了”真是让女性观众看得酣畅淋漓。

 

还有佛林都道貌岸然的“穷苦的百姓啊!”紧接着又让苦力帮他搬箱子;改编后的楚法丁诺一听到有吃的就高兴地尬舞,好不容易忙活半天得到主人的奖赏,乳鸽却在揭开盖子的时候飞走,小牛排也煎焦被餐厅侍女急着拖走了,到头来一场空。然而呢?一次一仆二主的经历根本没让他长记性,仆人的悲剧性也就蕴藏在了必然性当中。“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整部剧还是非常流畅的,尤其演员们无论主配都表现得非常非常好!威尼斯的弄堂倒有点上海石库门的味道,楚法丁诺和毕老板商量菜品时也有一点相声的味道,嫁接得很本土、很自然。不过还是觉得有几个矫枉过正的地方,一个是商量菜品时diss中国人什么都吃的梗,一来实在和整个画风不搭,而来有点低俗意义的恶趣味;还有楚法丁诺和两位侍女的杂技表演……来一次还可以,反复两三次就觉得有点故意抖包袱,而且这接盘杂技,虽说对于话剧演员要求不能那么高,但总归含金量不高,让人看了总有点出戏。


23 Jun 2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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