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 · 走 | 《幺幺洞捌》 上剧场


幺幺洞捌。


我不太明白,为什么对着面前雪白一片的Pages文档读出这四个字的时候自己会有点间歇性耳鸣,听不太清楚发了什么音,却能感到嘴唇发过音的轮廓。


《幺幺洞捌》是一个很好的故事,舒彤若真把它白纸黑字写了下来恐怕会比上一部《拿铁男女》更加火爆:它怪诞、玄幻、通透、反转,还自始至终贯通着那么一点点若有若无想抓又抓不到的罗曼蒂克;于文艺于商业,它两线通吃。毕竟一个成功的故事,不在于能让人同感,而在于能让人错以为真。


很多人说这是一部穿越剧,两个长相一模一样的女子在心情产生巨大变动时穿越到了对方的时代,不得不完成对方的使命,在这过程中,她们找寻到了在自己原本那个时代不可求的东西。可是互穿其实没有意义,舒彤在1943年找到了勇气、无私和奉献,安娜在2019年可以给无休止的任务画上句号然后继续她平稳的生活。或许我们很少问起,人生的终极目标达成了,那人生还有什么意义?很少问起是因为难以想象。大多数的我们往往走不到这一步,不是因为好高骛远,而是因为一步达成之后,总会有后一步,或早或晚。但对于安娜和舒彤来说,若是真的穿越了,人生也就重幕落下,只余一阵回音荡荡的掌声在清冷地谢幕。


一切,太轻易了。尤其对于一个戏剧故事而言。


所以《幺幺洞捌》不是一个穿越剧,而是舒彤给我们讲的一个故事。赖声川真的很神,戏中戏乃至戏中戏中戏,他总有办法给你玩出一点不一样的东西。你说是舒彤的梦也好人格分裂时的幻想也罢,她把自己全部的热情和希冀一点点极富耐心地编织进这个美轮美奂的幻境里,精美、易碎、容不得一星半点的磕碰,就像巴米扬那两尊被塔利班当众炸毁的大佛。


所以我们看到了精巧如夺天工的舞美设计。戏剧舞台最令人心驰的地方就在于它的空间纵横捭阖,全然不受制于物理空间的桎梏。赖声川自称他构建了一个极其对称的舞台空间:“两个主角,四个角色,各一个助理,各一个创造危机的访客,16场戏,24个角色,中场休息在第八场之后”。然而实际上呢?一个唱片机在舞台的中央隔开几乎完全对称对位的两个世界,却又通过漂浮的音乐、人物的走位和幕布的重构使两个在同一空间中并置的时空世界不断冲破对方的边界再弹回,使整个舞台处于一种如太极般的动态平衡中。能最好体现秩序感的东西是对秩序感的冲破,“台上就不划分地盘,一切在一个大空间里流窜”,人、物、艺术、对白、枪声……一切都存在过,可偏偏一切都又没有留下。


但好像对于这样一个陈词滥调的观点,这部剧给出了一个如孩子赌气般的全新演绎,一如赖声川既往之全部风格。那么大的石像沉淀了无穷的能量,永存吗?被塔利班飞机不眨眼地炸毁,就这样没了吗?还有静静卧在地下的第三尊;安娜小时候的钢琴店被彻底抹平改成厂房,然而70多年后的楼上邻居还听得到调钢琴的铮铮之音;还有那时灵时不灵随机播放的唱片机,那一首《Someday I’ll Find You》被明白无误地刻在唱片里,可在人人《学猫叫》的年代,无人再拿起那张唱片是不是就等同于不存在了?可那古老的调钢琴之声又分明还在夜夜扰着楼上邻居的清梦。


《幺幺洞捌》,讲到底,是一个关于相信与否的故事。安娜的超能力、舒彤的癫狂,无论多么荒诞,我们总相信我们看到了的,然而这个世界上举凡重要的东西,都是不依托于物理形态而存在的。


比如信仰、希望、高贵和时光。


幕布的裁剪太精妙了,两边慢慢并拢,留下舒彤/安娜和白石两个人缓缓而自在地在一个竖立的取景框内或聊或笑或舞蹈或相视,就这那悠悠的钢琴曲,从天到地,从古到今,沿着舒彤波西米亚长裙的翩翩裙摆和顾盼生辉的眼眸,缓缓淌过70年的悠悠时光。


这70年到底存在过吗?当老李变成了老老李又复见安娜之时,他也一样,没有敢承认这段时光和被这段时光标记了的过往。我们只能希望,相不相信和敢不敢相信终究还是不同的。


最不抱希望的时刻,痛苦常是意外的安慰。这可能是对1943年的中国群像,还有舒彤和她的故事,最好的概括。


剧里说,“爱不需要勇气,不爱需要”,前后两个半句看来恰好对应了舒彤和安娜。舒彤的世界因她一个人而足够充盈,她可以“待你音讯全无,我再去热爱整个世界”,而安娜是清冷到世间仿佛只有她一人,“从此热爱全世界,无最爱,无例外”。


08 Jul 2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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