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 · 考 | 《这个杀手不太冷》X《东邪西毒》

1994年好像盛产“杀手”。这些杀手有着不一样的皮囊，活在不一样的空间，却好像说好了似的，有着一样的孤独。吕克·贝松和王家卫，电影的业界良心，双子星座，也好巧不巧地同时钟情于“杀手”这个角色，而且他们都成功塑造出了让观众又爱又怜的“杀手”形象：里昂远离故乡，身手与智谋并存，在生活日常上执着、刻板、笨拙、落寞，和玛蒂尔玩游戏时话到嘴边却又说不出来的反差萌和看《雨中曲》时的憨笑让人久久不能忘怀；欧阳锋愤然出走，在漠漠荒烟中架起个棚屋，有独到的眼光，有自己的原则，好像事事关心，又好像根本不通人情，但在模棱之间掩不去的是推杯换盏时半藏在薄纱后那染着沉重的一瞥。

也有可能，这从一开始就不是个巧合。这两个杀手，有着一样的情伤，分享着无法跟随岁月沉淀下来的骄傲、锐气和棱角，又带着主角光环有幸遇到各种各样的人和事，他们开始改变，开始动摇，开始敢于往回看，把伤口翻出来，和自己的小怪兽和解。

或杀，或藏。

在这样套嵌着好莱坞商业大片框架的怪诞城市里和绝对非典型的中国武侠世界里，我们好像真的不知不觉地认定，杀手（cleaner），就和其它任何一个职业一样，没有道德条款，只是生活的一个打发罢了。Kill or get killed，被杀的人该不该死，又该不该被他们杀死，已经无人关心，倒是对他们工作之余的生活，我们有着强烈的猎奇心理。

这样的电影，闪烁着一种耀眼的讽刺。四十岁大叔和十二岁小萝莉的爱情？小叔子和大嫂一辈子谁都不肯先开口的错过？看完之后，你会信的。同时带着绝望和希望，非典型，不帅气，太浪漫，不可能。这种不正常独此一家，而往往独一份的东西，最是让人心悸。

更要命的是，在这种种放在世俗中看不真切的东西里，我们或多或少看见了自己的影子。

一双桀骜不驯的晶莹眸子——

“Is life always this hard, or is it just when you're a kid?”

温热牛奶倒入玻璃杯时的细小碰撞之声——

“In my stomach. It's all warm. I always had a knot there and now... it's gone.”

一段巧舌如簧却蒙骗不过自己的说辞——

“每个人都会经过这个阶段，见到一座山，就想知道山后面是什么。我很想告诉他，可能翻过山后面，你会发现没什么特别。回望之下，可能会觉得这一边更好。”

一场独自承受断指之痛般的疗伤——

“从小我就懂得保护自己，我知道要想不被人拒绝，最好的办法就是先拒绝别人。”

一盆无论如何都不肯释手的银后万年青，还有一坛怎么都不舍打开的“醉生梦死”——

“It’s my best friend. Always happy. No questions.”

“其实’醉生梦死’只不过是她跟我开的一个玩笑，你越想知道自己是不是忘记的时候，你反而记得更清楚。我曾经听人说过，当你不能够再拥有，你唯一可以做的，就是令自己不要忘记。”

这些都且不论，你可曾有哪怕一刻，觉得置身这个汪洋世界，自己无根无靠？

然后有人跟你道一句：“旗未动，风也未动，是人的心自己在动。”

我们熟悉的江湖是快意恩仇的。一把宝剑，一身蓑笠，一匹快马，一坛好酒，就是一段任平生。我们的天涯，讲究的就是一个“侠”，铮铮铁骨是侠骨柔情的，嫉恶如仇，杀身成仁，一转身就是千军万马。英雄们也有爱情，但他们的儿女私情简单而深厚，就算千般不顺，也顶多是酒后舞剑时汗泪不可辨的一颗晶莹。《东邪西毒》里确有他们，洪七公、杀马贼的剑客、甚至是牵着一头骡子拿着一篮鸡蛋的女人，TA们的灵魂才是我们通常认知中的侠客。所以TA们是英雄，而欧阳锋和黄药师都不是。

他们是杀手。

杀人是他们躲避的一个退路。退路自然不止一条，黄药师最终转而忘却，欧阳锋却选择永远记得。

我们熟悉的cleaner，一身正装配反光大墨镜，一件风衣衬长腿一米八。他们或智取或强攻，却越是情况紧急，越显得云淡风轻运筹帷幄。外热内冷也好外冷内冷也罢，反正永远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衣”的高岭之花。但里昂呢？出门一定要带瓜皮小帽防感冒，胡子拉碴背影微驼，衣着搭配的原则是“都穿在一起”，看电影时笑得像个地主家傻儿子，认字时绞尽脑汁，喝牛奶还呛过两次……

不行，越写越爱了。玛蒂尔会爱上里昂，太合情合理了！

里昂告诉我们，杀手也有七情六欲，会紧张，会暴躁，会不计后果。来到异乡的他没有选择地成为杀手，而且这是条单行道，甚至连回头都是大忌。但他走出来了，或者说，他终于从杀手的外壳中复又钻了出来。

“Love has made me see things in a different way.”

“You' ve given me a taste for life. I wanna be happy. Sleep in a bed, have roots.”

欧阳锋和嫂子天各一方，是一起成熟直至结束；里昂和玛蒂尔乱世携手，是一起年轻直至开始。

往后余生的欧阳锋是一个崭新开始了的欧阳锋；往后余生的玛蒂尔是一个埋葬了过去的玛蒂尔。

所以，爱到底是什么？

张爱玲在《半生缘》里作了解答：“也许爱不是热情，也不是怀念，不过是岁月，年深月久成了生活的一部分。”

生活若是一以贯之的苦，便不会觉得苦，可它总是先让你知道什么是甘醇，再在你习惯了喜悦的时候以摧枯拉朽之势剥夺一切。没有地平线，自不会有万丈深渊。没有希望，也不会有绝望。

最后吹爆张曼玉和娜塔莉·波特曼的演技！张曼玉缱倦的眼神和慵懒的表情把一个“明白了又能如何”的无奈伤痛演得入木三分。还有波特曼，各种眼神简直撑起了整个人设，成熟、无力、心碎、坚强，这个12岁当真无与伦比。尤其是相较她自己的《黑天鹅》，虽然也演得很好，但你很明显地感觉在用力地演，倒不如小时候的浑然天成。

&这两部电影的台词都太好了！我如果摘的话估计会手痒到把台本直接都摘进来……画面也很好，故事和结构更好，反正去看就对啦！